我们的眼睛

每个人 都给我新的眼睛
从那里看 竟会是不一样风景

曾经的那个早晨 或是傍晚
你们一起踏在路上
会以为这时间属于你们
忽然一片枯叶 飘落在盛夏的沉闷
两个人 开始了不同的心事

一根琴弦 无法同时弹出两个音
只是一个音未完 下一个还不存在
聪明的乐师 可以天衣无缝
但这一刻 他也不明了
心留在哪个音符

秋天渐渐落了 你的忧伤
你把心事埋起 却常常会挖出来
再次拥抱它 独自哭泣
你在心中诉说着不幸
春天的花开了 你却没有

你要自己不能忘记 不能原谅
像是为死去的真心镌刻一个名字
散不去的春寒 撕扯了沉静的湖水
只不过是用冰冷 向冰冷复仇

风暖了
只一拂过 心情便融化成水
已记不得原是冬天留下的寒冰
或许记得
但现在 只是一捧水
温暖 纯净

车轮的印痕缠绕起来 像嬉戏的孩子
停在大路旁的少年们
不知缘由的一齐望着 人 风景

跑出了父母的眼睛 耳朵 还有思念
选择相信一个人
为珍藏的秘密找一个归宿

夕阳还是沉了
他们又回到平常里 没有变化
或许有 因为心又多了一份记录

他们没有再回去
名为“成长”的怪物 把所有人都抓走了
而那里 竟又站着些人
是一样年轻

男孩子低头吸着烟
连影子也蜷缩在一起
不远处的人回头望 然后飘逸地转身
长发里 滑落一颗晶莹

迎春早已不再开
美好也沉默了

他用手指在空气里写
每一个字 都落在她的笔尖
长长的信 始终没有贴上邮票
拨出的号码 总是差一点坚决

深爱与深爱之间
若不是清高的祝福
若不是自私的感谢
若不是冰冷的抱歉

曾有一个 在夜里为你留一盏灯
你不知道他是否会一辈子 把你照亮
可能一盏灯就错过了
可能那盏灯 本就不是你的

一场雨 冷透了单薄
你独自走进沉默里
扯断凝望的目光

风是惆怅
卷过他的头发 掀起了衣角
试着推开 却将他抓得越紧

东方的白 一点点将夜抹掉
黯去的灯光 一样明亮
有太阳的时候
或许就不必在乎这微光
那盏灯 只懂得在夜里
为你照亮

二零一三年四月二十一

与友游

寒夜行山,笑声燕燕。高临水畔,湖光潋潋。
林密路转,隐院忽见。抱朴真仙,丹化起源。
气浊云烟,极目难远。灯火明滥,昼夜不辩。
奇石深涧,少不畏险。问君何念,泪自无言。

二零一三年四月二十

桃念

桃其心意,最喜孩提。四月相移,犹生犹寂。夏炎落雨,枝叶稍益。
童儿病臂,劳其不易。汲水之力,爱望之意。岁月言毕,木与人齐。
父有固疾,抑抑而郁。人言桃李,妨之甚极。锋落叶绿,钝碎花季。
其芳错矣,其实错矣。桃无害意,仇之何急?怜我木兮,生死不离。

二零一三年四月十九日

罗门的诗

麦坚利堡

超过伟大的
是人类对伟大已感到茫然

战争坐在此哭谁
它的笑声 曾使七万个灵魂陷落在比睡眠还深的地带

太阳已冷 星月已冷 太平洋的浪被炮火煮开也都冷了
史密斯 威廉斯 烟花节光荣伸不出手来接你们回家
你们的名字运回故乡 比入冬的海水还冷
在死亡的喧噪里 你们的无救 上帝的手呢

血已把伟大的纪念冲洗了出来
战争都哭了 伟大它为什么不笑
七万朵十字花 围成园 排成林 绕成百合的村
在风中不动 在雨里也不动
沉默给马尼拉海湾看 苍白给游客们的照相机看
史密斯 威廉斯 在死亡紊乱的镜面上 我只想知道
那里是你们童幼时眼睛常去玩的地方
那地方藏有春日的录音带与彩色的幻灯片

麦坚利堡 鸟都不叫了 树叶也怕动
凡是声音都会使这里的静默受击出血
空间与时间绝缘 时间逃离钟表
这里比灰暗的天地线还少说话 永恒无声
美丽的无音房 死者的花园 活人的风景区
神来过 敬仰来过 汽车与都市也都来过
而史密斯 威廉斯 你们是不来也不去了
静止如取下摆心的表面 看不清岁月的脸
在日光的夜里 星灭的晚上
你们的盲睛不分季节地睡着
睡醒了一个死不透的世界
睡熟了麦坚利堡绿得格外忧郁的草场

死神将圣品挤满在嘶喊的大理石上
给升满的星条旗看 给不朽看 给云看
麦坚利堡是浪花已塑成碑林的陆上太平洋
一幅悲天泣地的大浮雕 挂入死亡最黑的背景
七万个故事焚毁于白色不安的颤栗
史密斯 威廉斯 当落日烧红野芒果林子昏暮
神都将急急离去 星也落尽
你们是那里也不去了
太平洋阴森的海底是没有门的

猛力一推 双手如流
总是千山万水
总是回不来的眼睛

遥望里
你被望成千翼之鸟
弃天空而去 你已不在翅膀上
聆听里 你被听成千孔之笛
音道深如望向往昔的凝目

猛力一推 竟被反锁在走不出去的透明里

车祸

他走着 双手翻找着那天空
他走着 嘴边仍支吾着炮弹的余音
他走着 斜在身子的外边
他走着 走进一声急刹车里

他不走了 路反过来走他
他不走了 城里那尾好看的周末仍在走
他不走了 高架广告牌
将整座天空停在那里

流浪人

被海的辽阔整得好累的一条船在港里
他用灯拴自己的影子在咖啡桌的旁边
那是他随身带的一条动物
除了它 娜娜近得比什么都远

把酒喝成故乡的月色
空酒瓶望成一座荒岛
他带着随身带的那条动物
朝自己的鞋声走去
一颗星也在很远很远里
带着天空在走

明天 当第一扇百叶窗
将太阳拉成一把梯子
他不知往上走 还是往下走

诗的岁月——给蓉子

要是青鸟不来
春日照耀的林野
如何飞入明丽的四月

踩一路的缤纷与灿烂
要不是六月在燃烧中
已焚化成那只火凤凰
夏日怎会一张翅
便红遍了两山的枫树
把辉煌全美给秋日

那只天鹅在入暮的静野上
留下最后的一朵洁白
去点亮温馨的冬日
随便抓一把雪
一把银发
一把相视的目光
都是流回四月的河水
都是寄回四月的诗

生存!这两个字

都市是一张吸墨最快的棉纸
写来写去
一直是生存两个字

赶上班的行人
用一行行小楷
写着生存
赶上班的公车
用一排排正楷
写着生存
赶上班的摩托
用来不及看的狂草
写着生存

只为写生存这两个字
在时钟的砚盘里
几乎把心血滴尽

第九日的底流

不安似海的悲多芬伴第九交响乐长眠地下,我在地上张目活着,除了这种颤栗性的美,还有什么能到永恒那里去。

序曲

当托斯卡尼尼的指挥棒
砍去紊乱
你是驰车 我是路
我是路 你是被路追住不放的远方

乐圣 我的老管家
你不在时 厅灯入夜仍暗着
炉火熄灭 院门深锁
世界背光而睡

你步返 踩动唱盘里不死的年轮
我便跟随你成为回旋的春日
在那一林一林的泉声中

于你连年织纺着旋律的小阁楼里
一切都有了美好的穿着
日子笑如拉卡
我便在你声音的感光片上
成为那种可见的回响

钻石针划出螺旋塔
所有的建筑物都自目中离去
螺旋塔升成天空的支柱
高远以无限的蓝引领
浑圆与单纯忙于美的造型
透过琉璃窗 景色流来如酒
醉入那深沉 我便睡成底流
在那无边地静进去的颤动里
只有这种嘶喊是不发声的
而在你音色辉映的塔国里
纯净的时间仍被钟表的双手捏住
万物回归自己的本位 仍以可爱的容貌相视
我的心境美如典雅的织品 置入你的透明
哑不作声地似雪景闪动在冬日的流光里

日子以三月的晴空呼唤
阳光穿过格子窗响起和音
凝目定位入明朗的远景
宁静是一种听得见的回音
整座蓝天坐在教堂的尖顶上
凡是眼睛都步入那仰视
方向似孩子们的神色于惊异中集会
身体涌进礼拜日去换上一件净衣
为了以后六天再会弄脏它
而在你第九号庄穆的圆厅内
一切结构似光的模式 钟的模式
我的安息日是软软的海棉垫 绣满月桂花
将不快的烦躁似血钉取出
痛苦便在你缠绕的绷带下静息

眼睛被被苍茫射伤
日子仍回转成钟的圆脸
林园仍用枝叶描绘着季节
在暗冬 圣诞红是举向天国的火把
人们在一张小卡片上将好的神话保存
那辆遭雪夜追击的猎车
终于碰碎镇上的灯光 遇见安息日
窗门似圣经的封面开着
在你形如教堂的第九号屋里
炉火通燃 内容已烤得很暖
没有事物再去抄袭河流的急躁
挂在壁上的铁环猎枪与拐杖
都齐以协和的神色参加合唱
都一同走进那深深的注视

常惊遇于走廊的拐角
似灯的风貌向夜 你镇定我的视度
两辆车急急相错而过
两条路便死在一个交点上
当冬日的阳光探视着满园落叶
我亦被日历牌上一个死了很久的日期审视
在昨天与明日的两扇门向两边拉开之际
空阔里,没有手臂不急于种种触及
“现在”仍以它插花似的姿容去更换人们的激赏
而不断的失落也加高了死亡之屋
以甬道的幽静去接露台挨近闹厅
以新娘盈目的满足倾倒在教堂的红毡上
你的声音在第九日是圣玛丽亚的眼睛
调度人们靠入的步式

穿过历史的古堡与玄学的天桥
人是一只迷失于荒林中的瘦鸟
没有绿色来确认那是一棵树
困于迷离的镜房 终日受光与暗的绞刑
身体急转 像浪声在旋风中
片刻正对 便如在太阳反射的急潮上碑立
于静与动的两叶封壳之间
人是被钉在时间之书里的死蝴蝶
禁黑暗的激流与整冬的苍白于体内
使镜房成为光的坟地 色的死牢
此刻 你必须逃离那些交错的投影
去卖掉整个工作的上午与下午
然后把头埋在餐盘里去认出你的神
而在那一刹间的回响里 另一只手已触及永恒的前额

如此盯望 镜前的死亡貌似默想的田园
黑暗的方屋里 终日被看不见的光看守
帘幕垂下 睫毛垂下
无际无涯 竟是一可触及的温婉之体
那种神秘常似光线首次穿过盲睛
远景以建筑的静姿而立 以初遇的眼波流注
以不断的迷住去使一颗心陷入永久的追随
没有事物会发生悸动 当潮水流过风季
当焚后的废墟上 慰藉自合掌间似鸟飞起
当航程进入第九日 吵闹的故事退出海的背景
世界便沉静如你的凝目
远远地连接住天国的走廊
在石阶上 仰望走向庄穆
在红毡上 脚步探向稳定

吊灯俯视静听 回音无声
喜动似游步无意踢醒古迹里的飞雀
那些影射常透过镜面方被惊视
在湖里捞塔姿 在光中捕日影
滑过蓝色的音波 那条河背离水声而去
收割季前后 希望与果物同是一支火柴燃熄的过程
许多焦虑的头低垂在时间的断柱上
一种刀尖也达不到的剧痛常起自不见血的损伤
当日子流失如孩子们眼中的断筝
一个病患者的双手分别去抓住药物与棺木
一个囚犯目送另一个囚犯释放出去
那些默喊 便厚重如整个童年的忆念
被一个陷入漩涡中的手势托住
而“最后”它总是序幕般徐徐落下

当绿色自树顶跌碎 春天是一辆失速的滑车
在静止的渊底 只有落叶是声音
在眉端发际 季节带着惊慌的脸逃亡
禁一个狩猎季在冬雾打湿的窗内
让一种走动在锯齿间探出血的属性
让一条河看到自己流不出去的样子
岁月深处肠胃仍走成那条路
走成那从未更变过的方向
探首车外 流失的距离似纺线卷入远景
汽笛就这样弃一条飘巾在站上
让回头人在灯下窥见日子华丽的剪裁与缝合
没有谁不是云 在云底追随飘姿 追随静止
爬塔人已逐渐感到顶点倒置的冷意
下楼之后 那扇门便等着你出去

我的岛 终日被无声的浪浮雕
以没有语文的原始的深情与山的默想
在明媚的无风季 航程睡在卷发似的摺帆里
我的遥望是远海里的海 天外的天
一放目 被看过的都不回首
驱万里车在无路的路上 轮辙埋于雪
双手被苍茫拦回胸前如教堂的门合上
我的岛便静渡安息日 闲如收割季过后的庄园
在那面镜中 再看不见一城喧闹 一市灯影
星月都已跑累 谁的脚能是那轮日
天地线是永久永久的哑盲了
当晚霞的流光 流不回午前的东方
我的眼睛便昏暗在最后的横木上
听车音走近 车音去远 车音去远

都市之死

都市你造起来的
快要高过上帝的天国了

建筑物的层次 托住人们的仰视
食物店的陈列 纹刻人们的胃璧
橱窗闪着季节伶俐的眼色
人们用纸币选购岁月的容貌
在这里 脚步是不载运灵魂的
在这里 神父以圣经遮目睡去
凡是禁地都成为市集
凡是眼睛都成为蓝空里的鹰目
如行车抓住马路急驰
人们抓住自己的影子急行
在来不及看的变动里看
在来不及想的回旋里想
在不及死的时刻里死

速度控制着线路 神抓不到话筒
这是忙季 在按钮与开关之间
都市 你织的网密得使呼吸停止
在车站招喊着旅途的焦急里
在车胎孕满道路的疲惫里
一切不带阻力地滑下斜坡 冲向末站
谁也不知道太阳在那一天会死去
人们伏在重叠的底片上 再也叫不出自己
            
看不见眼睛

没有事物不回到风里去
如酒宴亡命于一条抹布
假期死在静止的轮下

礼拜日 人们经过六天逃亡回来
心灵之屋 经牧师打扫过后
次日 又去闻女人肌肤上的玫瑰香
去看银行窗口蹲着七个太阳
坐着 站着 走着
都似浪在风里
烟草撑住日子 酒液浮起岁月
伊甸园是从不设门的
在尼龙垫上 榻榻米上 文明是那条脱下的花腰带
美丽的兽 便野成裸开的荒野
到了明天 再回到衣服里去

回到修饰的毛发与嘴脸里去

而腰下世界 总是自静夜升起的一轮月
一光洁的象牙柜台
唯有幻灭能兑换希望

都市 挂在你颈项间终日喧叫的十字街
那神是不信神的 那神较海还不安
教堂的尖顶 吸进满天宁静的蓝
却注射不入你玫瑰色的血管
十字架便只好用来闪烁那半露的胸脯
那半露的胸脯 裸如月光散步的方场
耸立着埃尔佛的铁塔
守着巴黎的夜色 守着雾 守着用腰祈祷的天国

在搅乱的水池边注视

摇晃的影子是抓不住天空的云
急着将镜击碎 也取不出对象
都市 在你左右不定的摆动里
所有的拉环都是断的
所有的手都垂成风中的断枝
有一种声音总是在破玻璃的裂缝里逃亡
人们慌忙用影子播种 在天花板上收回自己
去追春天 花季已过
去观潮水 风浪俱息
生命是去年的雪 妇人镜盒里的落英
死亡站在老太阳的座车上
向响或不响的 默呼
向醒或不醒的 低喊
时钟与轮齿啃着路旁的风景
碎絮便铺软了死神的走道
时针是仁慈且敏捷的绞架

刑期比打鼾的睡眠还宽容
张目的死等于是罩在玻璃里的尸体
人们藏住自己 如藏住口袋里的票根
再也长不出昨日的枝叶 响不起逝去的风声
一棵树便只好飘落到土地之外去

都市 白昼缠在你头上 黑夜披在你肩上
你是不生容貌的粗陋的肠胃
一头吞食生命不露伤口的无面兽
啃着神的筋骨
你光耀的冠冕 总是自缤纷的夜色中升起
而跌碎在清道夫的黎明
射击日 你是一头挂在假日里的死鸟
在死里被射死再被射死
来自荒野的饿鹰 有着慌急的行色
笑声自入口飞起 从出口跌下
风起风落 潮来浪去
谁能在来回的践踏中救出那条路
谁能在那种隐痛中走出自己撕裂的伤口
谁能在那急躁的河声中不卷入那涡流
沉船日 只有床与餐具是唯一的浮木
挣扎的手臂是一串呼叫的钥匙
喊着门 喊着打不开的死锁

都市 在终站的钟鸣之前
你所有急转的轮轴折断 脱出车轨
死亡也不会发出惊呼 出示灯号
你是等于死的张目的死
死在酒瓶里 死在菸灰缸里
死在床上 死在埃尔佛的铁塔下
死在文明过量的兴奋剂中
当肺叶不再将声息传入听诊器
当所有的血管成了断电的线路
天堂便暗成一个投影
神在仰视中垮下来
都市 在复活节一切死得更快
而你却是刚从花轿里步出的新娘
是挂灯笼的初夜 果露酿造的蜜月
一只裸兽 在最空无的原始
一扇屏风 遮住坟的阴影
一具雕花的棺 装满了走动的死亡

观海

——给所有具自由与超越心境的诗人与艺术家

饮尽一条条江河
你醉成满天风浪
浪是花瓣 大地能不缤纷
浪是翅膀 天空能不飞翔
浪波动起伏 群山能不心跳
浪来浪去 浪去浪来
你吞进一颗颗落日
吐出朵朵旭阳

总是发光的明天
总是弦音琴声回响的远方
千里江河是你的手
握山顶的雪林野的花而来
带来一路的风景
其中最美最耐看的
到后来都不是风景
而是开在你额上
那朵永不凋的空寂

听不见的 都已听见
看不见的 都已看见
到不了的 都已进来
你就这样成为那种
无限的壮阔与圆满
满满的阳光
满满的月色
满满的浪声
满满的帆影

究竟那条水平线
能拦你在何处
压抑不了那激动时
你总是狂风暴雨
千波万浪
把山崖上的巨石 一块块击开
放出那些被禁锢的阳光与河流
其实你遇上什么
都放开手顺它
任以那一种样子 静静躺下不管
你仍是那悠悠而流的忘川
浮风平浪静花开鸟鸣的三月而去
去无踪
来也无踪

既然来处也是去处
去处也是来处
那么去与不去
你都在不停的走
从水平线里走出去
从水平线外走回来
你美丽的侧身
已分不出是闪现的晨曦
还是斜过去的夕阳
任日月问过来问过去
你那张浮在波光与烟雨中的脸
一直是刻不上字的钟面
能记起什么来
如果真的有什么来过
风浪都把它留在岩壁上
留成岁月最初的样子
时间最初的样子

苍茫若能探视出一切的初貌
那纯粹的摆动
那永不休止的澎湃
它便是钟表的心
时空的心
也是你的心
你收藏日月风雨江河的心
你填满千万座深渊的心
你被冰与火焚烧蓝透了的心
任雾色夜色一层层涂过来
任太阳将所有的油彩倒下来
任满天烽火猛然的扫过来
任炮管把血浆不停的灌下来
都更变不了你那蓝色的顽强
蓝色的深沉
蓝色的凝望

即使望到那缕烟被远方
拉断了
所有流落的眼睛
都望回那条水平线上
仍望不出你那只独目
在望着那一种乡愁
仍看不出你那只独轮
究竟已到了那里

从漫长的白昼
到茫茫的昏暮
若能凯旋回来
便伴着月归
星夜是你的冠冕
众星绕冠转
那高无比的壮丽与辉煌
使灯火烟火炮火亮到半空
都转了回来
而你一直攀登到光的峰顶
将自己高举成次日的黎明
让所有的门窗都开向你
天空都自由向你
大地都辽阔向你
河都流向你
鸟都飞向你
花都芬芳向你
果都甜美向你
风景都看向你
无论你坐成山
或躺成原野
走动成江河
无论你是醒是睡
只要那朵云浮过来
你便飘得比永恒还远

归乡其一

望乡其途,梦足归处。芳华佳木,过之不驻。
古槐凄肃,荫染旁路。虽似谙熟,不见旧屋。
小童相逐,声远渐无。燕回低户,掠影忽倐。
志其未蹴,年华不复。思尚未足,时已昏暮。

二零一零年七月中

扬尘歌

风起尘扬,黄幕遮望。静之为象,虽屈且张。
官道已茫,青山裹藏。云之褐裳,黯黯无光。
微雨浥放,尘舞渐上。路之凝浆,险途犹长。
时竟无量,尘雨相傍。曲之高亢,年少无伤。

二零一三年四月十四

罗门的灯屋

灯屋
原来只觉得罗门诗写得不错,却不晓得他原还是如此的艺术家。他和妻子——诗人蓉子,共同营造了这个灯屋。白的墙,白的天花板,各种形状的灯,将暖黄的光投影在墙上,天花板上。

我猜罗门和蓉子会是把生活写成诗的人,让人好是羡慕。

时间匆匆半个世纪,灯屋老了,人也会。他们仍是让人羡慕的,能创造灯屋的人,必是有温热的心,不会老。

灯屋留在诗里,成为一个象征。

时代变了,一时的感动或许比什么都重要。你会期待有一个人为你准备好所有意料之中的惊喜。又有几个人愿意,与一个人,同筑灯屋,细数岁月。

少爷的凉粉

本少爷曾经卖过两年凉粉,对这小吃食也算颇有心得。可惜上大学之后再没机会做了,为了不让妙法湮灭,在此详述。

须知中华的凉粉,有南方凉粉与北方凉粉之分。这里说的是北方凉粉。

凉粉这东西,再简单不过。水与淀粉,足矣。

须知淀粉应是考究的,下品淀粉色泽、味道、口感皆不及上品。淀粉或由绿豆制成,也有用番薯、土豆。常法制凉粉皆选绿豆淀粉,颇有风味。然绿豆淀粉颜色阴沉,不及土豆淀粉通透洁白。土豆淀粉又比绿豆淀粉做的凉粉弹性好,口感佳。故此少爷的凉粉皆是土豆淀粉所制。

然土豆淀粉价本就高,凉粉也就贵了。然而物皆有值,小孩子说不得谎,旁人也都信得。一元一块,从不讲价,生意却也凑合。

有了淀粉,还需准备容器。居家做凉粉,可准备一两小盆,不要太大。还要一只锅子烧水,一只温度计察水温。

既是淀粉与水,必有个比率。水多了有水泡,会散;水少了会结块,也会散。口感不佳的凉粉是最要不得的。按体积算,淀粉与水一比五最佳。可在盆上做个记号,知道水到哪里合适。或者按照盆的大小,量取淀粉。

常人必会教你将凉粉与凉水放入锅里煮,这般则大错。淀粉与凉水混合,结块是免不了的。煮要的时间长,凉粉的色泽口感都会有损。等熬成了浆糊再凝固,必是不好的。我所说的办法,是热水冲泡,用极短的时间混合,等待逐渐降温。

首先是烧水了。做凉粉的水需是软水,硬水会令凉粉结块。水要先烧开,然后关火等温度降下来。到摄氏八十五度时,将热水冲入盆中与凉粉混合。然后迅速搅拌至均一,用洁净的布覆在盆口。需要透气,散去热和水汽,因此不能用盖子。静後半日,便可打开了。

凉粉是一整块的,吃的时候需要用刀切或者漏过钢丝网筛,切成细条。凉粉本无味,独本少爷独爱白水的凉粉。常人或辅以醋、酱油、盐、辣椒等佐料,这全凭自己口味了。少爷体质敏感,平生碰不得辣,故而辣味的是从来不食。

凉粉这物看似能存放数日,其实不然。凉粉第一日做得,第二日吃尚好,第三日则不可再吃了。要知凉粉如生物学用的培养基一样,是易生菌的,夏日更是如此。犹记得当年天若忽有阴雨,当日的凉粉卖不掉。只好转而相送,敦亲睦邻。实在多的,也只好弃了。

做人就和这凉粉一样,不好的凉粉,宁可扔了。

少年逝

琴住冷月怜
抱剑夜霜寒
平生皆错爱
梦途尽巉岩

年少无知

在高中时代,我遇到了一个特别的女孩子。

她的名字叫倭瓜。倭瓜不漂亮,也从不打扮自己。她喜欢笑,爱说话,声音很好听。她的眼睛会闪光,像湖水一样。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她被老师罚站。她就是这样不可思议。我们又恰好是同一天的值日生,因为自己懒散常被她说教。就这样,生活的交集慢慢开始了。

在那个时候,只有五分钟课间休息,十五分钟就餐时间。一切忙得让心慌慌的,就要晕厥。好像都来不及和别人说说话,一天就过去了,连梦都不会做。所以才会特别珍惜,陪伴我的人。有人相伴,好喜欢。

三年里,她为我打过不知多少次水,带过不知多少次饭。我总是不懂照顾自己,常常会生病。每一次,她都会记得来看我。即使吵架之后,关心也从不缺席。我性格那么古怪乖张,让人难以接受。她总是会包容我,找一些我喜欢的话题。那次,我们一起去逛庙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只看到她。我第一次知道倭瓜也会害羞,在走廊见到我都会低着头跑开。

生活中有很多事情我们不得不面对。在那几年,挣扎是常态。但静下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个角落,一直很明亮。像金子一样闪光的人,在最美好的时光。

高考结束后,我们也走到了阳光下。一个是冷冰冰,不爱说话的天才少年;一个是热烈似火,伶牙俐齿的厌学女孩。我们的人缘都很好,所以大家亦都觉得这是极好结局。我们的默默坚持,鼓舞了很多身边的人,不离不弃。那个夏天,我们第一次牵手,走了很多路,但并不在意要去哪里。送别的时候,我觉得不久就会再见。

分开之后,却真的分开了。

两年之前,和两年之后,改变了如此之多。我看到了更多,人与人,人与 世界的故事。我开始理解她的想法。是我们有不同的节奏,她感觉无法跟上我,又害怕会成为我的牵绊。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男孩子总会慢慢承担起很 多责任,家庭的,自己的。如果很多年后我会埋怨她,后悔因为迁就她而舍弃心中理想,她会很难过吧。所以分开渐渐成为一种结果,而非选择。她总是笑笑说那时年少无知。年少不好吗,半块饼干就可以很开心。无知不好吗,只要抓住手就不会去害怕。

十七岁的时候,还不懂爱情,却最知道珍惜,关心,守候。那时候不知道爱什么,却遇到了爱我的人。会包容那么多缺点,原谅那么多事情。生活简简单单,没有太多要求。从未说过有多喜欢,但就是很确定。相爱的人,只是没有缘。伤心,挽留,都经历了才会安静地怀念。虽然最后分开,还好该努力的,都努力过。

多年之后,已经不再悲伤,不再自怨自艾。我们会重新遇到喜欢的人,有了新的故事。可还是会突然想起,拨一个电话问候,送一个小小的礼物。非常感激,人生有一次,年少无知。